第56章妇姑相唤浴蚕去(3/5)

    悲伤,在这首曲子中,可能在所难免吧。

    因为《光陵赋》本来就是奚子为自己做的。

    奚子原是奚人之后。奚人,就是罪奴。他母亲是奴隶,他是小奴隶。

    小奚人母亲早丧,每天兢兢业业劳作。有次他从小主人门前经过,听见铮铮琴音,当即被x1引。从此以后,他每天都会偷偷跑到小主人屋外偷听,还自己用木板、丝线仿制了一把七弦琴。虽然发不出声音,他也学得像模像样。

    这件事情很快被人发现,他被人抓到主人面前问罪。

    他怕极了,抖得像个筛子。

    但是主人看到他自己做的蹩脚琴,不仅不予追究,还让人摆出了真琴,让他试弹一下。

    他的琴技,像模像样,一点也不蹩脚。

    主人十分欣喜,当即决定让他和小主人一起学琴,称他为“奚子”。

    “笃信好学,si守善道。”主人当时告诫奚子。

    主人仁心,小主人却不守善道,觉得和一个奚人同学是耻辱,趁主人出游,拔掉了奚子十指指甲。

    然后,奚子逃走了,后来又遇到了范苒。

    为了表示对主人的感激,奚子没有改名。

    名起微末,经历了种种,奚子才有如此盛名。然而这些伤感往事,都牢牢印刻进了记忆,不用特意回想,不自觉带入了琴音。

    他们都有悲伤回忆,所以一个奏弦歌,一个知雅意。

    何其有幸,又添一知己,奚子想。

    音相知,情相生。一个弹琴,一个跳舞,时光就在摇摆的绿罗裙边溜走,夏姬好似找到了归处。

    奚子问她,等她二十五岁,愿不愿意随他出g0ng。

    夏姬低头,细若蚊y,“愿意的。”

    她答应的。

    “夫唯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”夏姬读道。

    突然的改弦易张,秦异知道夏姬想告诉他什么。她安身立命的方法就是不争,想劝他也步她后尘。

    呵,这样自欺欺人的谎言,秦异只觉得可笑。在拜高踩低的g0ng闱,退一步意味着退百步,只有把一切握在手,才有可能把握生si。

    他要做赐予的人,而不是受摆布的那个。但他首先要活着。

    所以从那以后,秦异回归了之前夏姬那种明哲保身的状态,做起了庸碌的七公子。

    但是他们又有着根本的区别。秦异隐忍,而心中已经立起了一座更高的山峰要攀登,脚下的路如何曲折对他而言都只是暂时的,他对待夏姬得过且过的处世心态也从怒转为不齿。

    这种不齿,后来又化作了一种冲天的恨!

    秦异八岁那年,不小心听到夏姬和奚子说话,猜到他们的私情。

    那个他以为对他好、教他弹琴的奚子,竟然和自己的母亲是旧相好。

    秦异感觉世界顷刻崩塌,什么清静无为、明哲保身,只是因为夏姬不在乎而已,她在乎的只是她的情郎!

    一切都是假的!

    他又是哪里来的孽种!

    “啪”,夏姬扇了他一巴掌。

    那也是夏姬唯一一次打他。

    夏姬自己也慌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,蹲下身子抱住秦异,一边叫他的名字,一边说不是那样,眼泪止不住流。

    秦异完全听不进去,推开了她,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,只觉得王g0ng很大,没有边界。

    这么大的王g0ng,他也能撞见秦王和一个g0ngnv颠鸾倒凤,y言浪语,不堪入人耳目。

    《诗经》中的真善美都是假的,这才是人最原始的yuwang,丑陋的yuwang,只有se,没有ai。

    秦异强忍着不适,逃离了此处,又回到了原点。

    原来g0ng闱之大,并没有他的,而是人。

    她希望秦异也想简单一点,不要勉强,所以说:“不过,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。一直勉强自己做一件事,喜欢的东西也会变成讨厌的。就像我其实挺喜欢画画的,但第一个教我画画的老师天天b我,我就不喜欢了,就算后来换了一个老师,我还是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秦异觉得端yan是在为自己没长进找借口,戏弄了一句,随即陷入沉思。

    一句话说多了,自己也会打心底相信,这就是暗示,就像他不喜欢弹琴一样。

    他真正理解端yan的惋惜,是在星宿湖边。端yan已经做好嫁给霍景的准备,他无由来地想起夏姬和奚子。

    如果他什么也不做,他会和夏姬一样。

    也许正是那一刻,那些愤怒、不齿、痛恨,都已经放下。

    阔别四年,重新回到秦国,至少,他应该亲口对夏姬说一声“我回来了”,那样就算母子心照不宣的和解,而他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姬,却只是站在宜春g0ng门口远远地望了一眼。

    三个月,重新相见三个月,他没有说出口的话,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出口。

    前十三年他生活的宜春g0ng,彻底变成了一所空落落g0ng苑。从此,他再路过宜春g0ng的门口,不会有人站在庭中的槐树下,冲他浅笑。

    像小时候抱他坐在她腿上,她带他读书一样,浅笑。

    “我小时候读书,很多字不认识,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带着我读。

    “后来习字,年纪小笔力不足,她扶着我的手带我写字。她的字很秀气,每次落笔都会一顿。我也学她,先生就骂我,我就不想跟着她写字了,花了很长时间才改过来这个习惯。

    “六岁那年冬天,我掉进水里,也是她把我救上来的。她病得不b我轻,还要照顾我,也是那个时候起,她每逢寒天,膝盖都会疼……”

    回忆一点点涌上来,他以之为懦弱的nv人,实际上做过这么多事。

    为何不一直软弱下去,就那样一辈子守着宜春g0ng不好吗?

    她以为她si,她出生夏朝、和奚子相恋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?愚蠢!

    愚蠢到他要笑出泪来了。

    他不得不承认,他可能不曾了解过夏姬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我会失去的东西?”秦异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他低头,看见端yan卧在他膝头,已经睡着了,g净的颧骨处,有一痕水渍。

    秦异轻轻帮她拭掉。

    这滴来历不明的水痕。

    端yan做梦了。

    梦里,在下雨,她感觉有雨水滴到她脸颊,冰冰凉凉的,很真实的感觉,真实到她醒来下意识0了0自己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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